剑阁闻铃

说明：前传。给关周关第一人指纹大大打Cal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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关宏峰和周巡的第一次正式见面就是自掏腰包，请他吃饭。

24岁的周巡瘦得像根麻杆，脸蛋白净，刚刚剃短的头发，还能看出一点卷。

他没有立马坐下，眼中有着不符合年龄的警惕。

“人是铁饭是钢，”关宏峰说，“有什么事情吃饱了咱们再说。”

 

很多年之后，周巡告诉关宏峰，真正打动他的是“咱们”两个字。

习惯了纪律部队生活的他，已经离群太久了。

 

周巡从警校毕业的时候，被南区的李队看中了他，使尽八宝将周巡抢了过来。

然而人算不如天算，周巡刚到南区没两天，李队突发心脏病，送到医院人已经不成了，整个南区刑警队顿时成了没娘孩子。

新上任的刑警队长孙志坚，是个手上活计稀松，但是整人一门灵的王八蛋。也不知道怎么的，这位孙大老爷脑子发热，立意要驯服这匹没主的烈马，可周巡也不是一般人，硬顶着不让他上鞍，逼急了敢瞪眼敢拍桌，日爹骂娘的话一串一串的。

就这样闹了两年，全津港都知道南区有个不容人的孙志坚，再加个混不吝的刺头周巡。

 

周巡早就明白了，这场战斗再怎么打也是自己吃亏，趁着孙大老爷最近正在为了升迁四处跑动，自顾不暇，他必须抓紧机会离开南区。

刚开始，周巡试着动用关系，接洽其他分区队的领导，明确表现出想要调动的意愿。然而大部分人都在观望，宁可过孙志坚的手借人，也不想说句准话，就怕孙大老爷一飞冲天，日后想起周巡来再闹什么事情。

 

折腾了将近四个礼拜，周巡的心也冷了下来。

谁抽调他，他都去，去哪儿他都撒开了干，干完了老老实实回来，冷板凳坐着。

他倒要看看孙志坚这个老猴子能有什么经天纬地的能耐。

直到关宏峰来找他这一天。

 

深秋的面馆里，空气暖洋洋的，渗透着煮面大锅蒸腾出来的热气。

塑料桌面上放着两大碗小炖肉刀削面，汤是棕红色的，飘着油花，一勺红通通的辣子堆在角落里，和块三指头宽的红烧排骨亲密地挤在一起。配菜只有一碟子浅绿的腌黄瓜条，一碟子深绿的拌海带，简单极了。

周巡吸了吸鼻子，突然觉得前心贴后心，火辣辣的饿。

 

看周巡吃饭是件非常下饭的事情，他吃得又快又凶猛，整块排骨塞进嘴里眨眼间就变成两根干干净净的骨头丢在桌上。

关宏峰看着他的手臂，算不上粗壮，但肌肉分布十分匀称，劲瘦、没有半丝赘肉，令人想起只有电视里才会看到的阿拉伯马。

“老板娘，”他喊了声，“再加一碗面，多加两块排骨。”

“哎，好嘞。”

周巡从面碗里抬头看了他一眼，欲言又止。

 

关宏峰并不着急，更不想澄清什么，有些事情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来说，永远不如做出来更实际。

他的确见过周巡，在警校的毕业赛上。

关宏峰本来只是给二年级学员进行一次讲演，结束后林校长拉着他不放，非要关宏峰去看看这期的毕业赛。

“好苗子啊，小关，”老林拍着大腿长叹，“当校长这么多年了，看着这批孩子我心里都高兴。”

 

那次比赛确实精彩。

关宏峰一直看到最后，裁判算完了点数才长出一口气。

如果按照正规比赛来说，红方体重更轻，与蓝方并不在同一个重量级上。

可红方的技巧突出，打得十分聪明，出手必然是有效攻击，绝不浪费体力。关宏峰肯定这个学员有着相当的实战经验，赛场局限了他的发挥，也弥补了红方体力不足的弱点。

不出他所料，红方最后靠着点数赢了。

领奖的时候，站在人高马大的蓝方旁边，这个冠军就像根麻杆那么瘦，湿漉漉的卷发盖住额头，一双眼睛贼亮，会说话似的望着台下。

 

最后周巡干掉了三碗面，五块排骨，那两碟子小菜关宏峰也就夹了两筷子。

他吃完了一抹嘴，笑嘻嘻地道谢，看着对方等他说话。

关宏峰捧起碗，嘬了口面汤，不紧不慢地开口：“你想跟着我么？”

周巡还在笑：“怎么个跟法？”

“调去长丰。”

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情，关宏峰却捕捉到了周巡表情的变化。

 

惊讶。

压抑。

回复冷静。

 

这样的周巡，和站在赛场中央，头戴红色头盔、最终赢得了胜利的年轻人重合在了一起。

关宏峰为周巡浪费在孙志坚身上的时间感到遗憾。

那些否定、那些恶意，让周巡变得多疑，但也让他变得更加谨慎。

也许别人不懂，但关宏峰知道，这是一个警校学员朝警察、甚至是一个好警察转变中，不可或缺的条件。

事到如今，他只能安慰自己，现在还不算晚。

 

“哎呦，关哥，你别逗了。”周巡咧开嘴哈哈大笑，“想跟你的人，排队都排到闹市口了，你调我？就算你想调我走，那老孙也不能放啊！他是什么人？高升指日可待，你可别闹事了。”

“你不用激我，周巡。”关宏峰稳得很，“我来是征求你的意见，不是征求孙队长的意见。”

周巡不说话了。

他不说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表情，让人猜测不出心里究竟在想什么。

关宏峰只能盯着他看，看着周巡眼睫开合了一次，再一次。

“我去。”他说，声音滚动在喉咙里如同咆哮，“我跟你，关哥，就算让我去干掏垃圾的活，我都愿意。”

“行。”关宏峰十分干脆。

 

隔年春天，津港闹出了几件不大不小的贪污案，孙志坚恰逢其会，下台一鞠躬。

周巡听到消息，心里出奇的平静。

他曾经以为孙志坚是面前的一座山，不断几根骨头是翻不过去的，等翻过去了才发现，原来的山，不过是道坎儿而已。

 

关宏峰拿着大衣走进来的时候，周巡还在认认真真地钉案卷，握锥子的手臂肌肉舒张，将毛衣肩膀处顶出一道野性的弧线。

关宏峰看了他片刻才开口：“周巡，跟我出去一趟，我开车。”

周巡“诶”了声，将锥子塞进抽屉里，拎着外套就跟了上去。

周围人于这对拍档的行为方式已经十分习惯，笑着挤挤眼，没说话。

 

从长丰支队到津港第三炼钢厂，足有半个小时的路程，愣是让关宏峰压缩到了十五分钟。

周巡下车感觉脚底都有点晃：“以后不许你开车了，这是要我命啊。”

关宏峰斜眼看他。

周巡就给他笑出八颗牙来搪塞。

 

两个人和炼钢厂的保卫科长说了两句，一路向前，到达了炼钢炉前。

那里已经有不少媒体和炼钢厂员工等着了。

这一炉钢水，将会是津港三厂，乃至整个津港的最后一炉。

工业时代一去不复返了。

 

周巡还不明白关宏峰带他来干什么，不过后者总有他的理由。

以前的周巡不会这么直白的开口询问，因为不会有人给予解答。

但现在不同。

“诶，你让我看什么啊？”他问。

“你先看，看完了我跟你说。”关宏峰回答。

 

滚烫的钢水倾泻而下，溅起的火花灿烂无比，如同一个星球在你眼前爆炸。

裹挟着高温的热风扑面而来，将海滨城市的湿冷一扫而光，浑身毛孔瞬间张开，汗毛仿佛都要被烤焦了。

周巡抽了口冷气，无法克制地望着火光四溅的地方，那种无与伦比的绚烂让他战栗不已。

在巨大的声响中，相机的快门声根本不值得一提，闪光灯的光芒此起彼伏，照亮了工人们眼中不舍的泪水。

 

年轻的警察转过头，望向他的导师、拍档。

关宏峰向他微微点头。

周巡走了过去。

对方将嘴唇凑到他耳边：“周巡，这样的，也是钢铁。”

 

没错，是钢铁。

不再冰冷，不再身具锋锐，不再坚硬无比，不再宁折不弯。

在烈火之中融化，像水一样奔涌，像火一样滚烫，足以点燃一切，摧毁所有，所到之处都留下无法弥合的沟壑。

 

周巡抬头看向关宏峰。

绚丽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，那双冷静睿智的眼睛倒映着火光。

周巡勾起嘴角，些许笑意无限地扩大、蔓延，震动着胸腔，引起了共鸣。

他开心地大笑出声，肩膀紧紧靠着关宏峰的肩膀。

END